大法官开庭：最高人民法院改判张文中案始末

来源|CCTV今日说法（微信号：cctvjrsf）

“ 

要给僵硬的法律注入正义的灵魂

时代的温度 生命的活力

让正义永不缺席 让错案不再发生

让悲剧不再重演 让公正不再迟到

”

张文中32岁时意气风发地创立了物美集团； 44岁时却突遭变故，背负三重罪名身陷囹圄；直到56岁，他才沉冤得雪，重见天日。

蒙冤十二年，张文中为什么能够重新归来？他说：“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当然，这也是恰逢伟大的时代了。”

听到大法官对他的无罪宣判，张文中努力保持着平静和克制，他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正义尽管有的时候会迟到，但正义不会缺席。迟到的正义依然也是无比珍贵的。”

最高人民法院再审张文中案

2008年10月9日，河北省衡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诈骗罪、单位行贿罪、挪用资金罪，判处物美集团原董事长张文中有期徒刑18年，后经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改判为12年。

从学者、知名企业家到身陷囹圄的囚徒，张文中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为证清白，2016年10月，张文中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申诉，要求再审。

2016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

2016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出台《关于充分发挥审判职能作用 切实加强产权司法保护的意见》，明确规定要“客观看待企业经营的不规范问题”、“严格区分经济纠纷与刑事犯罪”。

庭审现场，关键证人出庭

2017年12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决定，由最高人民法院组成五人合议庭直接提审该案，由二级大法官孙华璞担任审判长。

2018年2月12日，张文中案再审公开开庭。

原审判决认定物美集团作为民营企业不具备申请国债贴息资格的依据是，2002年国家经贸委出台的相关文件，文件指出“国债贴息重点扶持国有大中型企业和骨干企业”。

原审判决以此为依据，裁定物美集团作为民营企业没有申请国债贴息的资格，从而判定张文中构成诈骗罪。

法庭上，辩护人提出由证人出庭作证，来核实当年物美申报国债贴息究竟是否符合国家政策的规定，合议庭决定同意该申请。国家经贸委原贸易市场局局长，已70岁高龄的黄海出庭作证。

庭审现场：

国家经贸委原贸易市场局局长黄海：物美集团当时是推荐上来的项目之一，我们按照要求对他进行了审查，认为他符合国债贴息的要求，并且向投资司提出了我们的建议，我们建议可以通过。而且我们还派一位处长参加了投资司召集的专家座谈会和论证会。

最高人民法院审监庭法官齐素：张文中还有问题吗？

张文中：我想问一下黄海同志，当时民营企业有没有资格获得国债贴息资金？

国家经贸委原贸易市场局局长黄海：有，第八批肯定是有的。

最高人民法院审监庭法官齐素：还有吗，张伟春？

张伟春：物美集团作为一个非国有企业性质的公司，黄海同志您和有关的领导是不是一直都是清楚的？

国家经贸委原贸易市场局局长黄海：清楚清楚，这个一直清楚。

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厅副厅长杜亚起：2002年国债技改贴息项目是否包含民营企业？

国家经贸委原贸易市场局局长黄海：包含。

原审判决还认定，为申请国债贴息，物美集团申报的扩建物流中心和信息系统升级两个项目并未实施，而且，3190万元的国债贴息也并没有做到专款专用，在庭审中，张文中对此一一进行了说明。

张文中：两个项目批准后，都得到了充分的实施，信息化项目早已完成，由于非典和国家政策变化，物流项目在异地实施，项目的真实性更被物美多年来的持续发展所证实。

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厅副厅长杜亚起：最后关于诈骗问一个问题，就是3190万元，有没有做到专款专用？

张文中：第一个这些钱都用到了信息化项目和物流项目的实施上。当时没有指定说要列一个专门的账号。这个钱可能也很难区分，但是我们账上一直把3190万元列明是应付北京市人民政府的。

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厅副厅长杜亚起：3190万元是国家为了扶持相关重点项目，给予的国债贴息资金，对于它的使用和管理有严格的规定，它的规定必须在银行设立专户，同时必须按照申报的具体项目，用到项目的投资建设过程之中，而物美集团没有，而是用于了其他的一些还款，归还银行贷款相关的一些行为。所以说我们认为，他是一种违反了国家专款专用的规定，就是违反了财经纪律的行为。但是这种违反了专款专用的行为，它不属于诈骗行为。也就是说，这里头存在着违规，但是它不是犯罪。

原审认为，物美集团在收购泰康公司股权过程中，向相关的股份持有的单位，国旅和广东粤财公司分别支付了30万元和500万元的两笔好处费，为此，认定物美集团包括主要责任人员构成了单位行贿罪。

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厅副厅长杜亚起：在这个过程之中，无论是国旅总社还是广东粤财（公司），作为国有公司，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利益损失，也就是说，作为物美集团没有从中获得任何的不正当利益。那么综合下来，我们认为它不属于单位行贿罪。

记者：既然在这里面没有获取不正当利益，为什么要支付这两笔费用呢？

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厅副厅长杜亚起：从这个事项我们可以看到，在某些层面上，是有相关人员有索取相关贿赂的这一方面的行为。这个物美集团公司它是被索取了相关的好处费，所以说它更加地不符合单位行贿罪的要件。

张文中的第三项罪名是挪用资金罪，原审法院认为张文中伙同他人，挪用泰康公司4000万元资金归个人使用进行营利活动，构成挪用资金罪。

再审时，张文中及其辩护人认为，该款项属于单位与单位之间拆借行为，张文中的行为不构成挪用资金罪。

最高人民法院审监庭庭长颜懋鲲：这个资金都是在单位与单位之间流转，没有进入任何个人的账户。所以就没有证据证明，说你这个资金挪用，说是归个人使用，为个人牟利，你可以去推测，但是证据不足。

法庭最后陈述

法庭辩论结束，大法官请各原审被告人、被告单位做最后陈述。

庭审现场：

最高人民法院党组成员审判委员会委员二级大法官孙华璞：张文中发表陈述意见。

张文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在蒙冤12年后，能够站在庄严的最高人民法庭，我十分激动，百感交集，新时代、新气象，老百姓的事儿，民营企业家的事儿有人作主，我感动，我感谢，我感恩。我要对得起历史，所以我要求彻底纠正我的冤案，还我彻底的清白，依法返还被侵占的财产，但是这些财产将全部捐出，设立依法治国基金。我衷心感谢全国工商联，这个民营企业的娘家。还有很多朋友、同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精神上、行动上的鼎立相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雪中送炭，没齿难忘。人生是一次旅行，人生是一场奋斗，服刑期间，读书成了我坚守信念、抗击孤独、磨炼意志、增强智慧、追求卓越的生存方式。我始终相信党，相信国家，相信公平正义。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迟到的正义依然无比珍贵。有恒产者有恒心，最高人民法院重审和纠正我的案子，早已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全面落实产权保护制度的新起点。此案对于真正形成纠正涉产权冤错案件的思维、制度和法律具有重大意义。平冤纠错，正本清源，天若有情，当赞公道，依法治国、云开月明，人间正道，何惧沧桑，张文中。

最终宣判  

2018年3月9日，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张文中案被写进了《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报告》。2018年5月31日，最高人民法院就张文中再审案进行公开宣判，张文中等待12年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宣判现场，张文中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和克制，但12年的心酸、12年的努力，早已在内心深处翻腾。

张文中：当时那一刻觉得一切都冻结了，觉得的确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正义尽管有的时候会迟到，但正义不会缺席。迟到的正义依然也是无比珍贵的。

《给40年的一封信》

案件再审后，在公众场合消失多年的张文中现身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第18届年会，发表了他出狱5年后的首次公开演讲《给40年的一封信》。

他的演讲引得马云、柳传志等到场的企业家们起立鼓掌。当最高人民法院再审并宣判张文中无罪的消息传开，企业家界振奋无比。

张文中终于无罪归来，但他离场的7年，中国零售业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物美也错过了国内传统零售业整体转型的黄金期，张文中以其强大的学习能力再次带领物美重新出发。

2015年，张文中创立分布式电商多点，进军电商领域，同年，物美集团以20亿人民币收购百安居中国100%股权，2018年，物美集团以14亿人民币收购乐天玛特95%股权。

在经历了大风大浪，命运沉浮之后，张文中重新归来，他说，他会在新起点上安心经营，专心创业。

张文中案的改判，被最高院称为具有标杆性意义的判决，更广义地说，这也是中国建设法治经济和推动司法公正的标杆案件。

大法官说

记者:张文中案是最高人民法院依法再审的涉产权和企业家冤错案件第一案，它的破冰意义在哪里？

孙华璞大法官:这个案子最高法院的改判，确确实实体现了，最高人民法院坚决贯彻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依法保护产权的这样一项重要的措施，体现了最高人民法院落实总书记依法纠正涉及企业产权的冤错案件，以司法公正，引领社会公正，让人民群众从每一个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这个重要指示的一个具体的行动，或者叫做生动的实践。它对我们全国法院来说，冲破传统司法理念的束缚，依法纠正过去因为不平等保护或者违反平等保护原则所形成的冤错案件，确确实实具有意义，产生头雁效应。并且按照社会危害性评价犯罪，追求法律的正义价值，对全国法院改判类似的案件，都起到了案例的指导或者引领的作用。张文中案件确确实实是最高人民法院在审理了聂书斌案件之后，又一个带有标志性的案件。我们必须要实现我们司法理念的与时俱进，不能僵化，不能机械办案，机械执法。如何给僵硬的法律，注入正义的灵魂，时代的温度，生命的活力，让正义永不缺席，让错案不再发生，让悲剧不再重演，让公正不再迟到，让人民群众能够从每一个司法案件当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我想这是我们新时代的法官面临的严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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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小编 | 王淑敏 

维护 | 宋小军

主编 | 张颖

案件来源 |《今日说法》特别节目《大法官开庭》之《归来》（上、下）

记者 | 牛亚梅 李政林 李绍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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